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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試探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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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1章 試探 ◇

◎朝、東、門◎

季涼這裏已經贏得了郭夫人的信任。

而許安歸那邊還是戰況焦灼。

許安歸面對郭府兩只狐貍一點都不露怯, 但郭府的兩只狐貍心理卻是一點譜都沒有。

郭睿明想找閑話跟許安歸說,許安歸卻是一副不想深聊的樣子。

郭太師知道,許安歸這是不想聽這些無關緊要的話, 便垂眸深思了片刻,再擡頭望向許安歸的時候, 許安歸已經正坐好, 雙手攏在衣袖裏,等他說話。

郭太師硬著頭皮問道:“不知道殿下對即將啟程出使南澤的使團, 有何想法?”

許安歸微笑:“岳丈,今日在朝下,我們就不要聊朝堂之上的事情罷?與其說這個由不得你我做主的事情,不如我們聊一聊往昔的事——敘敘舊,如何?”

郭太師有一種不好的預感,深吸一口氣:“不知道殿下想聊什麽?”

許安歸笑得燦爛:“不如我們來說一說。我離朝八年來, 朝中的事情罷。”

郭太師蹙眉:“殿下想知道什麽呢?”

其實郭太師想說的是, 有什麽事, 是殿下不知道的呢?

許安歸展開手,把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, 拇指緩緩摩挲著紅木略微粗糙的面:“陛下繼位,改號永承。永承一年,因軍門高官掣肘陛下新政,陛下不能容忍, 聯合二哥, 以及當初時任尚書令的郭太師,一手策劃了朝東門事件。”

郭太師眉宇逐漸凝結。

許安歸擡眸:“那件事之後, 朝東門事件便成了整個帝國的禁忌。即便是記載在了史冊裏, 也封在了藏書閣, 最機密的地方。若無陛下指令,無法開啟閱讀。岳丈既然參與了當年的事情,不如跟我講講當年事情的來龍去脈罷。我想知道起因,想知道過程,想知道一切有關於朝東門的細節。”

郭太師沈默。

郭睿明惴惴不安,目光一直在郭太師與許安歸身上來回掃視。

原來,許安歸心裏還是介懷當年被驅逐出去。

當年的年僅十五歲的他哪怕不知道緣由,也跪在朝堂之上為所有武將們求情。

郭睿明還記得那年許安歸策馬歸來的情景——

一個矮小的孩子,不知道騎了多久的馬,一路硬闖宮門直到議政殿白玉石階下,風塵仆仆的臉上眼淚橫流。

勒馬的時候,從高他半個身子的馬上摔下,顧不得疼痛,手腳並用的爬上白玉石階,眼眸中有無垠的悲痛。

他跌跌撞撞地扶門而入,顧不得禮儀,質問東陵帝,為何要這麽做。

東陵帝側身,不去看他,只是揚袖:“亂臣賊子,殺無赦!把六皇子拖下去,禁閉!”

許安歸絕望地搖頭,喊著:“父親!不要!您若這麽做,一定會後悔的!”

“叫我陛下!”

東陵帝轉身,怒目而視。

許安歸稚嫩的臉上呈現出的那種震驚,至今都深深刻在郭睿明的腦海中。仿佛是一個孩童,失去了最珍愛的東西,哭得隱忍而失望。

他用衣袖抹了一把臉上的淚,轉身奔出議政殿。翻身上馬,調轉馬頭,一路向著朝東門奔去。

那時候已經二十一歲的許安澤,追了出去,望著許安歸離去的背影目不轉睛,位列後位郭睿明,看見許安澤對守在殿外的侍衛說話的口型:殺了他。

三年,許安歸了無音訊。

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在了朝東門那場大火裏。

這三年裏,東陵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衰老。當年也是一個意氣風發的中年男子,年華正好。居然就在許安歸消失的這三年裏,一夜枯槁。

那時候郭睿明才看明白,即便是東陵帝,身為帝王,也有不能言說、不能碰觸的傷痛。許安歸就是他不敢想起的人。

更早的時候,趙家勢大,後宮趙皇後一手遮天,無論是四皇子許安桐還是六皇子許安歸在許都不安全。

賢妃身出名門,父親臨允是當時翰林大學士,是皇子們的師傅,但是手上並無實權。更不要說能護自己女兒周全。

所以賢妃忍痛把自己第一兒子過繼給了惠妃,以求解家保住許安桐。而後又把年幼的許安歸送到先帝面前與許景摯一起學武。

當先帝身體漸弱,賢妃又費盡心思地把許安歸送上了蒼山,跟著江湖第一劍客廉殺學了三年的劍。

賢妃所做的這一切,都只是想要讓自己的兒子活下去。

東陵帝一直都喜歡許安歸,不僅僅是因為他的母親是他最喜愛的一個女子,更因為許安歸從小跟著先帝四處征戰,一身正氣。學問上自小受到他外祖父、翰林大學士臨允的影響,品性端方。身為皇子卻吃苦耐勞,體恤父母。

他能用他稚嫩的雙眼,看見百姓疾苦。能用他的手,寫出百姓之期。

在東陵帝眼裏,這才是儲君之德。

這樣一個孩子,離都八年歸來,已經成長成為一個風姿綽約的男子。

“殿下,想要重新徹查當年朝東門事件嗎?”郭懷稟聽見許安歸不急不慢地詢問,就知道他心中所想。

許安歸笑問:“不能查嗎?”

郭懷稟垂目:“殿下可知道,您這個決定將會斷送多少人的性命嗎?”

許安歸收斂了笑意:“我若沒有相對的覺悟,就不會坐在這裏與你說起這件事。”

郭懷稟苦笑:“殿下是要我郭家重蹈當年朝東門的覆轍嗎?”

“不過就是還死人公道,你們這些活著的人,到底在怕什麽?”許安歸望著郭懷稟,像是望著一座高山。

郭懷稟起身,行禮:“殿下,臣肩負郭家榮辱,不敢,也不能開口。”

許安歸瞇眼,他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。

只要太子還沒有倒臺,只要他郭府三小姐還是太子妃,他就不能明目張膽地背叛東宮。

郭懷稟這句話說的何其直白:對不起,我肩負整個郭家榮辱,即便是我想幫殿下覆查當年朝東門事件,我的家族,我的族人都不會允許我這麽做的。

許安歸點頭,臉上又恢覆了之前淡淡的笑意:“郭太師的心思,我明白了。我也不是什麽頑固之人,郭太師說得這麽明白,我自然也要考慮你的處境。我們來日方長。”

郭太師垂首,不敢再多說一句。

晚膳的時候,一桌子的人,皆是低頭靜靜地吃飯。只有齊靜蘭不明白為什麽氣氛忽然變得這麽沈悶。

她看了看郭太師,他一臉憂愁。看了看郭睿明,他一臉惶恐。再去看郭夫人,雖然淡然但是亦是眉頭緊鎖。

許安歸與季涼坐在一起,面無表情。

夜幕臨近,許安歸與季涼從郭府出來,郭太師領著一眾人欠身,目送許安歸離開。

馬車上,許安歸用手指撐著額頭,安靜地望著窗外。

他漆黑的眼眸中印著許都街道逐漸點起的燈火,有光輝在他眼裏流動。

季涼看著這樣的許安歸,只覺得陌生。

他不嬉笑,不說話,一動不動地坐著,就有一種無形的壓力,壓迫著她。

或許,這就是帝王之氣。

許都這些明長的街道,本該屬於他的。那些走在街道上,歡聲笑語的百姓,也本該是屬於他的。

若不是八年前,那場辯駁,他也不會策馬離去。

季涼不自覺地向許安歸靠了過去,伸出手,挽住他的胳膊:“你在想什麽?”

許安歸回過神,望向季涼,笑容頓時回到了他的臉上。

他伸手摸了摸季涼的發鬢:“在想晚上回去,應該去哪個女子哪裏歇著。反正你也不想讓我跟你一處歇著。”

季涼從他嬉笑的臉上,看不見一絲愉悅。

她沈默片刻,道:“對我,你不必如此。”

許安歸揚眉:“什麽?”

季涼望著他:“你若想要,這天下還有你得不到的嗎?”

許安歸笑容漸弱:“有啊。你不就是那個遙不可及,得不到的人嗎?”

季涼看著許安歸的眼睛:“我沒與你說笑。”

許安歸認真地回道:“我也沒有在說笑。”

季涼沈默了許久,低下頭:“我不能……”

“理由,說來聽聽。”許安歸瞇起眼睛,耐心地等待著。

可季涼蹙著眉,不敢出聲。

許安歸見她不語,替她說道:“你從一開始對我就沒有任何妄想,是因為……你的身份,會害我,對嗎?”

季涼沒有想過自己可以一直隱藏住身份,可他對她有所懷疑,到底是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她的來歷。

這事能拖一時,她便不會承認。

許安歸見她不答,又道:“你難道就不好奇,我在郭府與郭太師說了什麽?”

季涼看向許安歸。

“朝、東、門。”許安歸一字一頓說給她聽,“我想要他幫我替那些死在朝東門的武將世家翻案。那些人是枉死,我想要給死人安息,替他們翻案。”

季涼不知道,她的臉上雖然沒有明顯的波動,但是挽著許安歸的手,在不自覺地收緊,她用了她根本無法克制的力量,死死地捏著許安歸的胳膊。

許安歸繼續道:“我心中所願,是你們心中所期嗎?”

季涼蹙眉,眼眸微紅。

許安歸不再逼問,因為他已經試探得夠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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